2012年1月26日 星期四

烏鴉少年



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沒有血緣關係。我是指,他和我爸。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,像是為什麼我和堂妹們的姓氏都不同、往來的親戚頻率,以及我爸身上那股不願求助他人的固執脾氣,他想必是早在少年時就認知到,再也沒有任意向誰示弱的權利了吧。清明節家家掃墓祭祖,我爸總一人上山,連我媽要求陪同也拒絕,彷彿是某種必須獨自才能完成的祭拜儀式,「為什麼不跟叔叔們一起?」這樣的疑問或許我曾隨口問過,即使家族觀念再淡薄仍免不了好奇,畢竟聽聞過的清明掃墓都挺熱鬧,「我們拜的人不同啦!」那或許已是我媽難以閃躲的招認,只是愚笨的我當時仍然不明白;大人們總愛說:等妳長大就知道了。只是有些事沒經歷,我可能永遠也不會長大。

後來我的確知道許多事,例如過年時我爸遞出紅包時的尷尬場景:他們會說:「不好意思」而不是「新年快樂」,我爸坐在客廳裡不再說話,彷彿仍是當年那個走在山路上的瑞芳少年,他的背影多麼頑強且孤獨,只容一人的掃墓時光究竟經過多少年歲?我不敢想像,往事的種種細節化作烏鴉停在少年的肩頭,牠緊閉黑色鳥喙,卻一下又一下的,啄傷那個天真到近乎無知的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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