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4月14日 星期三

愛過又忘記

我說:「請你記得我。」聲音沙啞帶著鼻音,像一杯壓抑熱度的茶水還隱隱冒著煙,你緩緩的點了頭,眼神憂鬱的望著我。但我沒有告訴你的是:在說這句話的當下,我已經決定要忘記你了。黑夜中我們握緊彼此的手互相取暖,指尖泛起高溫燃燒,彷彿親吻。非如此不可,我要你記得我,因為我正在做忘記你的準備,所以如果你也真的忘記我的話,那就什麼也不剩了。

即使我清楚知道,這從來不是說出口就會成真的事。
我曾經以為我永遠沒辦法忘記 H,無法忘記我們曾經歷過的那些, H和我同樣寫小說,同樣是個謊言製造者,只是他總比我真誠且寬容些,我們並肩走在路上,偶爾在熟悉的咖啡館裡落座,用一杯拿鐵的時間換來好多對話,交談裡偶爾也帶了些戲謔的垃圾話, H總是什麼都不說的望著我,像一座充滿心事的圖書館,不應該被開啟。在開啟的那一天之前,我們是戰友、夥伴也是彼此的讀者,太多的關係讓我們牢牢牽連在一起,但進入了愛情的階段後,一切都毀滅了。

如今看來,我們的戀愛不過是笑話一場(這種話當然事後才說得出來),但分手畢竟不太容易,我不是一個可以把自己處理得很好的人,某個小說家前輩在聽聞我們的事後,沒有教我任何讓自己好過的方法,只告訴當時痛苦得要死的我一句話:「等有一天妳能把這事拿來消遣自己的時候,就過去了。」我望著他兩眼無神,悶悶的想著:幹這不是廢話嗎!老娘現在就是過不去啊!

然而我還是忘記 H了,試過千百種方法最後還是來到這步田地,現在我們已經可以好好坐下來,用兩三個小時來檢討我們失敗的戀情(因為工作的關係,兩個人都相當愛檢討)開著玩笑說:哎呀你那時怎麼對我的啊之類云云, H或許以為我已經開悟了還是放下了,但其實,我只不過是愛上了別人而已。

多麼像那首詩,「我們愛過又忘記,像青草生長,鑽過我們的指縫。」在愛上另一個人的瞬間,我就忘記 H了,原來可以這麼輕易,他的一切都再與我無關了。但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,只不過代表我又得努力忘記眼前這個人了。

我愛的人寫詩,抽一點菸,喜歡巧克力和香蕉,瘦長的手臂除了適合投球也適合擁抱,習慣像一座湖般把自己隱藏起來,如今我能記得的最多也就這些了,記憶從指尖流淌下來,無可抵擋。

請你記得我。就像我明白你的善良和心軟,我們不斷的向彼此告別,晚安之後等待早晨來臨,分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,就像戀愛那樣,必須要冒著流淚的危險。但我終究是會忘記你的,就像你使我忘記H那樣忘記你,已經無法再寫下新的詩句了,即使我此刻依然無法抑止的想念你,「任天上流雲的影子,千年如一日的漂過我們的臉。」在那樣的時間裡,我們愛過又忘記。


註:詩句「愛過又忘記」取自廖偉棠《來生書》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

悄悄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