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遊先生：剪斷網路線之必要

我以為這樣一切就不會成真。


H說要跟我分手，我不要。我們從MSN講到FB聊天室，換了PLURK又回到MSN上。網路不穩，有時他下了線反則換我，小綠人忽隱忽現，存在於我倆之間的巨大的時間差，某些字句被時差磨損了，消失了，換來的是沒頭沒腦的情緒發言，但我們都接得下去，對方的上一句話是什麼？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要告訴你什麼。

我是擅於「打字」的，H應該知道，擅於拆解字句重生出新的意義，死死咬住對方的語病不放，必要時，找出幾點幾分的對話紀錄作為參考書目並不是什麼難事，證明他其實還可能愛我，推論我們還可能繼續下去。H是講不過我的，他如果真的想跟我分手，最應該做的不是在電腦前和我MSN，而是馬上拿起手機撥給我：「我們結束了。」只是告知，就這麼簡單。但我知道他不會，他不會願意在一個即將拋棄的女孩身上花十分鐘的手機費。H就是這種人，寧可讓我這個即將成為前女友的人，像冤魂一樣在網路上纏著他，他說一句我頂十句，不愛了？再試試吧。再一次機會，我會做得更好。沒辦法？不、你不用愛我沒關係。

這是報應。
往來的速度忽然慢下來了，他不應該需要思考這麼久，或許H正很認真分析我們的關係。更或者，有另一個人在跟他講話。那個她，在他的MSN名單裡，每天晚上在螢幕下方閃動，那些我不在的時刻，他們熱烈點閱彼此，交換大頭照和FB帳號，追蹤彼此的動態，有太多方式足以讓他們互相了解，幾個兄弟姊妹？國中念哪裡？前一個小時在哪吃飯？絕非舌頭和指尖，而是靈魂與近況，那些本來應該是親密愛人才知道的事，是我的，有些人卻知道得更多。

我狠狠瞪著螢幕，幾乎可以看見，H在另一端偏過頭去，跟另一個帳號湊耳講悄悄話，當然他是一個人在家，我們都在線上，但他們在一起。

我忍無可忍：「你在跟誰講話？」

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，不該問的，多少次我在電腦那頭隱忍不發作，就是不要問出那個誰，到底是誰願意讓他奉獻自己而拋棄我？我跳起來，搶在H還來不及打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送出前，衝進廚房找出那把最利的剪刀，喀嚓，對準那條網路線一把剪斷。

H消失了，在一切發生之前，在他還沒來得及傷害我之前。我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氣，有種奇異的安定感自胸口升起，H和那個誰一起消失了，而我還在這裡，離世界好遠，好安全。

我瞪著手上這條網路線，它是我搬進這房間時最先尋找的東西，如今他躺在我手裡，我以為這樣一切就不會成真。

它是無辜的。
我也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