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1月3日 星期四

夢遊先生:百無聊賴之必要


有人說(這個人顯然也是在網路上說的),要逼瘋一個宅男很簡單,剪斷他的網路線就行了。我不是宅男,但我為了H而剪斷了網路線,抱著筆電逃到現實來稍作喘息時,才想起在這個科技時代裡,有個東西叫做無線網路。
非APP不可,非打卡不可。我在捷運上偷看那些人,嚴肅或忽然暗自傻笑,低著頭手指快速移動,彷彿正在作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業。用美好一點的字眼來形容,他們正在夢遊,靈魂潛進深深的海底,時間在夢境裡並不特別快或是軟化下來,而是以同等的速率平行往前邁進。那是個擁擠的樂園,任誰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錯過什麼,於是他們得盯著,無關乎無聊或者必要,那已是生活的一部分,夢遊先生和小姐穿梭在島嶼的兩端,他們不通信、不曾在街角相遇或爭吵,但可能為同一家餐廳按讚,擁有超過20個共同好友,都用同樣的方式訂購電影票,一前一後從某個聊天室離開,越來越多的擦肩而過,或許有一天他們相愛,但不會知道這些曾共同經歷的日常冒險。

禁網近一周,除了與H對抗外,也和百無聊賴對抗。忍住打探H近況的慾望等同忍住周年慶下單網購,聽說他們在一起了,聽說大特價只到這個月底,動動手指我就能搜索到她的一切,網友間戲稱的「人肉搜索」可真實在,搜尋引擎不帶一絲憐憫或良心,私密身家一字攤開在眼前,H的那個她,曾在兩年前買下一件情趣內衣(為了誰?),還扭捏的要求賣家刪除購買紀錄。她和H的漫長曖昧或許早就開始,我和她是否成為不斷比價的兩方?我點開色澤繽紛的購物型錄,看見曾披在H身上的那條圍巾,晚歸時偷塞進背包裡的那件外套,網購而來的包裹裡藏著一雙非我尺寸的女用鞋……

我蹲在捷運走道上,像個犯癮的煙毒犯那樣顫抖,拼命忍住向前去搶走一隻i phone或HTC的衝動,那些衣服穿在我身上一定很好看,也許我會變成另一個人,變成她,變成H願意為此浪費時間,花整個晚上安撫或調情的那個誰。

顫抖、焦慮、心悸、被害妄想症。失去網路時我總不斷發著燒,這些症狀或許來自資訊匱乏,我從未想過這也成為人際關係上的一種欠缺。疑神疑鬼,整日盯著新聞,遇見了久未謀面的朋友,只得親切微笑後匆匆走過,深怕對方說句:「妳知道嗎……」

我什麼都不知道,對不起,那些你們知道的,可能也都是假的。
而我不過是沒上網而已。

正如那些毒癮犯們的禁閉室,我們也該有間戒斷網路成癮的房間,把自己打包丟進去,學著重新開口說話、學著逛到腳痠腿麻才叫做購物,學著花三十天認識陌生人而不是三十秒,學著等待,讓一切不要麼快,學著不因缺少或擁有什麼而動搖,學著當我們真的是朋友了以後才說:「XX和OO成為了朋友。」

那不就是我們最初的模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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