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附近的汽車修理廠失火了,黑煙竄天。油漆著火時,響起了爆炸聲。」是朝子和麥親吻時的背景音效。當東出昌大的臉在煙霧中浮現,我想起了小說裡的句子。
不知身在何處,也不知道要前往何方,這幾乎就是我在讀《睡著也好,醒來也罷》時的感受,常常一晃神就不知讀到哪裡,被切開了夜的邊界。小說裡張開了一張由感官織成的結界,透過朝子的敘述口吻,個人生活和外界景物反覆疊合:喊著想吃北京烤鴨的女子,無意識哼歌的公司前輩,櫥窗裡的鑽石戒指,手機裡一則抽離現實的友人簡訊,鄰座不斷唱著生日快樂的陌生家庭,樓下傳來情侶爭吵的哭泣聲⋯⋯不間斷地,與「我」有關或無關的聲音與人類動作大量湧入,彷彿攝影機對準般被全數「看見」了。視覺與聽覺交織,讓整本小說籠罩在一種恍惚感裡,腳始終輕飄飄,搆不著地。非常熟悉的感受,啊,這就是戀愛啊,是必須動用整副身體感官去澈底體會的戀愛。
儘管身處現實世界,戀愛中的人眼裡看見的,永遠只有自己與對方。而這樣的「看見」,所呈現的其實是一種「不可信」,柴崎由香想要描述的,正是戀愛的盲目狀態——被眼睛所攝入的戀人,真的是「我」所看見的樣子嗎?而這樣的「我」所看見的一切又是真的嗎?小說中刻意的大量放入各種「拍攝/觀看」的行為,其中一段,朝子透過電車月台的攝影機尋找麥,兩人間的距離不斷受到阻擾,「螢幕裡的麥消失了的同時,我以為自己失去了麥。」怎麼可能呢。但這樣的敘述,加深了對現實的不可信任與疏離,也強化了對於攝像的依賴。有趣的是,拿著相機到處拍來拍去,甚至要開攝影展的朝子,卻無法拍下戀人的樣子,好幾次都被麥躲掉,自我安慰的說,「沒有按下快門,所以還不要緊。」真是奇妙的暗示性話語啊。也讓麥的形象始終處在曖昧狀態。若是拍了,會發生什麼事呢,這戀愛是否就會消滅?
像是要迴避這句話般,麥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