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9月16日 星期一

怪咖的生存之道


棉被不折,衣服不換,頂著鳥窩頭的少女坐在垃圾堆裡彈鋼琴,彈的還是貝多芬的奏鳴曲,躺在屋裏的千秋真一看呆了,身體一動,碰倒了旁邊(不知放多久)的飲料罐,一群蒼蠅隨即大量湧出……誰說彈古典樂的女孩最有氣質?這樣「好優雅」跟「好噁心」的巨大反差,便是漫畫「交響情人夢」的基調,由漫畫家二之宮知子創造的超級怪咖少女「野田廢」,完美的向我們展示了古怪的最大值,此後無論她怎麼邋遢、胡鬧,飛撲亂滾亂咬,對心愛的學長死纏爛打,都只是小菜一碟罷了。她是這本漫畫的靈魂人物,絕對可以榮登漫畫史上最可愛的變態。





可愛的變態,二之宮知子似乎酷愛這類角色,舊作《綠色心情》說的是一個都市女孩愛上農家男孩的故事,一見鍾情之後決定寄居他家,卯足全勁把自己「嵌入」那個農家媳婦的位置,當然整部漫畫的笑點就在那過程裡,如何削除自己卻又頻頻碰壁,最後所有的洋相都出盡了,才被男孩一把抱住說不要勉……總之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。

但這角色像陶土似的被重新捏塑,就成了野田廢,一個窩在垃圾堆裡的「鋼琴宅」,不愛參賽也不出國深造,只是專注在自己的音樂小世界,一彈起琴來就沒日沒夜,她的夢想不是當音樂家而是幼稚園老師,她的熱情沒有任何目的性。



天才不應該只表演給自己看,太浪費了。受琴聲吸引的千秋真一把野田廢拉出門,帶著她去法國深造,走在「天才鋼琴家」應該走的道路上。但這是千秋理想的藍圖,不是野田廢的;音樂學校裡人人都是天才,每一天都跑在前頭,那是野田廢難以進入的世界,她無法和同學溝通、談心,教授還稱她「小嬰兒」,在個人主義色彩極重的這個國家,不把她當作一個成人看。

怪咖有自己通往世界的方式,野田廢第一次和千秋合奏、聽見他指揮的樂團演奏時,脫口而出的是:「我好想回家彈琴……」當她到了法國,聽見被譽為天才少女孫RUI的琴聲後,也作了同樣的事,說的卻是:「我沒法和她彈的一樣好!」怪咖之所以怪,是因為她毫無動搖的屬於自己,不是誰誰誰;當追趕成為一種義務而不是本能,完整的小世界被鑿了缺口,她忽然就失了力氣。





而這部漫畫要說的或許是,一個怪咖如何將自己「嵌入」世人所認定的天才邏輯裡,她必須出國比賽,登上各大媒體,辦發表會,讓世界看見她的才華,但話仍要重新說一次──那是千秋真一的人生,他愛上的也是垃圾堆裡的野田廢,不是光芒四射的孫RUI,該如何從這迷陣裡抽身,保有那純粹不移的古怪?

這是怪咖的回家作業,也是漫畫家二之宮知子的功力所在,試圖讓野田廢在通過他人的世界後,再次返還自己。而我最念念不忘的一幕,不是她終於穿上禮服,登上耀眼舞台,而是坐在音樂會的觀眾席裡,她雙眼晶亮,當他人的音樂直抵內心,倏然伸出手來,彈奏無人知曉的快樂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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