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9月5日 星期四

失明前我想練習的


一種練習,緊緊盯著白色牆面並追蹤幾撮黑影,那並非視線殘留,而是小小的金魚,在眼睛裏迴游。花了很長的時間只是看,看它什麼時候乏了,手指一捏便像取鏡片般揀出。想像中的乾淨很難抵達,髒也不是只髒現在,忍不住在眼前揮手,走開走開。金魚遂成飛蚊,自顧自的把世界咬下一口。

身為一個打從幼稚園起就近視的孩子,飛蚊症也只是意料中的事。搞笑漫畫裡有個形容叫作「眼鏡才是本體」,我就是它的菟絲花。翻閱兒時照片,夾在一大群光潔面孔中,我的臉不是臉,是近20年來的眼鏡進化史。偶爾從鏡框和臉的縫隙中望出去,像從峽谷裡看天空。半年一次的定期檢查,我坐進診間就問,我會瞎掉嗎。醫生不笑也不罵,只說:妳應該看遠一點。

我差點以為那是什麼人生忠告。但那只是一個眼科醫生最實際的建議,再多也沒有了。例如妳想換顆眼球嗎?我這裡有一批好便宜的。這也不是作不到嘛,看遠一點。回家路上我止不住的憂鬱,畢竟這檔事並不浪漫(誰想當我的眼啊),像自黑暗中起身,再抓不準事物的距離。愛人的輪廓、想望的遠方,世界的殘影,我又忍不住揮起手來,再見再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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